李海泉诗歌

■李海泉

《土房子》

过年前

就要搬进

父亲用街坊邻居凑的钱

给我和媳妇买的

新房子里

可我偏偏舍不得这老房子

这里有

我的手摸过的门窗

散发出泥土的味道

小虎牙

趴在土灶烤熟的红薯上

打滚的样子

还有孩子大人的屁股

半夜被土炕烧焦的声音

这里所有的一切

都是用泥土做的

我喜欢这里

一个个

被泥土做成的人心

《高贵灵魂的遗物》

他是一名退休教师

一小卖部老板

一大家子的顶梁柱

年9月

青藏高原上的青稞成熟时

他被病魔缠身

埋在百年祖坟旁

死后全家同意

烧掉在世的遗物

算盘粉笔盒被褥旧柜子

黑烟在河边

熊熊升起

唯独没有烧尽

记了无数个

已故亡灵名字的

赊账薄

　　1225

《圣诞礼物》

地铁口

一群人

齐刷刷地

站在地摊前

买圣诞礼物

我也排在漫长的队伍里

将买的一顶圣诞老人帽

扣在了

蹲在烤炉下

捡玉米吃的

乞丐头上

　　1225

《见证》

12.3的澡堂

迎来一群洁白的身体

个个慷慨激昂容光焕发

歌声伴着洗澡水

有节奏地唱出

“假如时光倒流，我还能做什么”

在浓浓雾气中

我忽然见一滴清淡的红水

挂在另一个人干枯的睫毛上

“忘记你我做不到，不去管天涯海角

歌声马力四足地飘荡着

此时水管全力涌出

像老虎狮子般的红水

把这些身体浇灌成

泛着锈气的机枪

一个个规矩的靠在哪儿

水龙头也把牙咬的咯咯响

澡堂四处安静了下来

只听见一把哭泣的老枪

挨着另外一把

偷偷地说着

多年前杀人的事情

　　1215

《犯罪的诗人》

我总喜欢周五晚上

去阅览室看看书

有天看着看着

突然一个皮包骨头

但穿着讲究的美男子出现在面前

我吓了一身汗

他下意识地和我打招呼

我连忙问他是谁

他说他是个诗人

他家就住在那排精致的书里

我问他：为什么不好好待在家里

他皱眉说：夜里太饿

出来偷点吃的

以前饱尝世人动感的眼泪

现在时不时杀个人来吃

匕首就藏在死者家

不下蛋的鸡（机）窝里

　　1211

《冬至》

别人一天

只吃一次饺子

恰恰相反

我一天吃三顿

每一顿就想起

去年刚出院的母亲

不顾我和父亲的反对

坚持冬至那天包饺子

瘦弱的手

真像饺子皮

昏暗里

我的眼泪

就这样

被母亲的手握着

像温暖的肉馅

今天吃饺子时候

给母亲打电话

那只手从电话跑出来

又一次

偷偷温暖了我

　　1222

《高地》

杆子下

空空的

一老兵

从后脑勺

拔下一撮头发

投到杆子上

风一吹

拴在杆子上的头发

在空气中颤动

像旗子

用老兵的身体扶着

脑勺的疤变了颜色

身子也慢慢的变的鲜红

脚踩在山坡上

瞬间绿了起来

　　1225

《十二月的一天》

十二月的一天

阳光搭载音符

流进喝空的杯子

头顶的山岗

失修的马厩

缝隙里散发锈气的车子

在十二月的这一天显得真干净

秃鹫都换了位置

屋子里第一个醒来的我

想成为麦梗上飞出去的种子

也许会落在老人的耳朵里

彼此斜靠着

烟嘴里放满叶子

靠在那堵墙上

整整地睡上一天

今天是个真正晴朗的日子

我抱起熟睡的女人

葡萄架下

光着身子

躺在摇椅上

用力抖动着两个影子

　　1227

《时间永远留恋活着的人》

时间在骨骼中行走

狭窄阴暗

能查清一切真相

老人的乳房下垂究竟是

地球的引力还是

她的八个儿女

一双手掌心出现裂痕

不管奴役过

富足与贫穷

有的人生前给自己安装上

一双翅膀

死后升到天上

远离自己的骨头

空空地

却像刚生出的婴儿骨

那样洁白

数年后

我们在骨头相遇

相隔的

不仅仅是

一汪江水吧

　　1230

《在祁连大草原上》

真不忍心，小菲

一颗心将要

踏入一座城

用金银花

编的手环你肯戴吗？

把衣服脱了吧

背后种点你喜欢的草

用雄鹰的翅膀

搭建的小船还喜欢吗？

小菲，把心留下吧

我一定替你保存有天

你变脏变丑变的饥饿

你都要回来

圣湖里有黄鱼

神灵也不会怪罪我们

我张开嘴

亲了一下她脸上的雾气

月光下

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1230

《玫瑰花的虔诚》

我不知这张床上

躺倒了多少个

像个顽强的战士一样

拼命地在黑夜里

拼搏的女人

太阳升起

在他那

睡的跟个死尸一样

洁白的身体上

长出一株

虔诚向阳的玫瑰花

　　1216

《买书》

第一次在网上买书

分别买了

《摆渡人》、《岛上书店》、《从你的全世界路过》

书到手了

我紧挨着它的肌肤

像个缺氧的病人

贪婪的呼吸着空气

并小心翼翼挨个把封皮去掉

像是掀起冬日捂暖的被子

把书里的人全冻醒了

　　121

《火气》

吃饭时

我问朋友

炉子里是什么

“全是煤”

我愤怒的告诉他：

除了煤

还有森林草原

飞舞的豺狼虎豹

童年的打谷场

燃烧着祖辈们

被黑土地压弯的

脊梁

　　1225

《笔》

回想你在

网吧老板娘后背绣的几朵梅花

骗我爸杀掉家中的母驴为我还债

连小卖部大爷赊账薄上的名字

你都不放过

你明知自己瘦弱

却坚信穿透一本书的厚度

如今被反弹回来

四肢瘫痪饥渴难耐

我陪你躺在冰凉的地上

真像一对兄弟

断水的日子

才想起身后

乳房干瘪的亲娘

　　12

《君儿》

老是有个人和我抢

一个马桶

一床被褥

一个电视

一间洗澡堂子

那个人就是你君儿

其实我也喜欢

抢你用过的牙刷

抢你嘴里的三明治

抢你美丽的胸罩

今夜我放下怀里的你

穿上那件抢来的胸罩

走到镜子前

月光下我

静静地

真像

一个幸福的

女人

《光明乘客》

目前大巴车上的人

正在十公里的隧道里

经历着水泥钢筋

经历着声音的潮湿呼吸的阴暗

像地表下的一粒种子

经历着埋藏所带来的

前所未有的恐惧

正如我想到的无数个种子

一群被黑暗涂抹过的人类

在终点

架起自己的身体

准确无误地

把一颗脑袋

射向了

九霄云外

《红旗》

空空地

一根杆子

杆子上面

空空地

挂着一面红旗

旗子上面

空空地我看见

一个小时候

大家都爱叫

“嘎子”的

男孩

正趴在芦苇荡里

打鬼子

《新年礼物》

年最后一刻

楼管终于开了门

新年快乐阿姨

小伙子给女友送了什么礼物啊

哎！单着呢送什么礼物

不如我送你一份礼物吧新年要新嘛！

做你一天孝顺的儿子阿姨轻轻一笑

表示默许为了纪念

我们拿出手机摆好姿势

脸贴着脸心贴着心

照片里的我们

开心地

像一对夫妻

《等一个人》

听说一个女人没了月经

就停止了哭泣

今天在床上

我认真等待

面前这个

一边给孩子喂奶

一边哭泣

一边给我炒土豆丝的女人

我等待着她停止哭泣

停止她来月经的日子

干瘪的身体里

只深藏着

另一个

干瘪的我

《沉沦的蚂蚁》

两颗钉子正在为

是谁误伤了昨晚那只

往北方偷运伐木的蚂蚁

大动干戈

想想两颗钉子是幸福的

至少还可以争吵

而我什么都没有夜色里

凝固的这根烟被我的手指夹着

消失在我胸膛西北的辽阔草原上

其实我又何不虔诚地希望

它能挽留起救起

在大海里

飘摇

沉沦

行色单薄的

那只蚂蚁

《一只备受争议的指甲》

这只备受争议的指甲

在多年前一场大雪的早上

生出一道弯月形状的白色弧线

年少的我所知甚少

一个劲地用小刀在指甲上面

画上同样位置的一道弧线

它在我年轻的手上

一直肆无忌惮地活着

不曾剪去

直到28岁那个清明节的晚上

我终于看见月亮底下

我的奶奶坐在长长地指甲上面

吃着白面馒头

乐呵呵地冲我傻笑

《核桃的结局》

一块空核桃装满火焰

在窗外寂静地燃烧着

一块空核桃装满童年的打谷场

编织的蝈蝈快要爬进母亲的脚踝了

一块空核桃装满一块新鲜的玉米地

父亲在山坡上累着乌鸦落在身上

一块空核桃装满我的神鹰我的马儿被

奶奶的大红裤带拴着

挂在爷爷的烟斗上

里面燃烧着我跌跌撞撞的小路

一块空核桃听我读诗

装满我的声音颜色我的瓶子跑出酒巷

一块空核桃空空地

在疗养院的桌上子放着

夜深了

我阴邪地希望

这块空核桃能装满新鲜的子宫

一个精神失常的女人

第二天早上

睡梦里空空地被

两个像核桃大小的小孩摇醒

并叫着：爸爸爸爸

作者简介：

　　李海泉，青海人，生于年，就读于西安外国语大学。有作品发表于《星星》、《诗潮》、《延安文学》、《南方作家》、《校园诗人报》等刊物，90后先锋诗人之一。

作者近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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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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