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17-6-23来源:本站原创作者:佚名

第一章:穿越前夕

设计部的同事问我为什么上下班总是要打开三次卡,我看了他一眼,什么话也没有说。打一次卡拿一份工资,打两次卡拿两份工资,打三次卡自然就有了三份工资。我就靠着在这里攒下的三万块钱,回村里开了家兽医诊所。

  我的朋友小超,他不相信我一个没有学过一天医的人能够给动物看病。其实他什么都不懂,他不知道一窍通百窍通的道理,也不知道真正的知识是书本上学不来的。比方说吧,颜回的老师是孔子,那么孔子的老师又是谁?世界上的每一位名人、伟人都是有老师的,但世界上的第一位老师,他的老师又是谁?

  小超不懂,小超他什么也不懂。

  可小超是我朋友,这些年我讨厌、疏远过很多人,却唯独没有疏远过他。

  过了一会儿,小超又缠过来问我:“你真的还会什么?”

  我放下手上的记录本,认真地看着他说:“你明天早上起来会满嘴的泡泡,得口腔溃疡。”

  等第二天早上天刚刚亮,小超果然就捂着嘴巴跑过来。

  “水生,你能看,也就能治,你帮我开点药吧!”

  可我只是个兽医,我只能向他提供一个偏方说:“你把白色的溃疡部分用刀刮了,再洒上一层盐,用透明胶纸密封过,三五天后揭开能好。”

  这方法看起来荒诞,可有效么!

  等小超三两天后笑嘻嘻地回来,我就知道没好事了。

  小超问我:“你真的还会什么?”

  我说:“我能让山河改道,我能够穿越时空!”

  对我而言,山河改道就是一把铁镐、三五个滑轮,一群农民就可以做的事情,难的是穿越时空。穿越时空是人类与时间之间的速度之争,外加一个通往过去、未来的窗口。如果人类找到这个窗口,穿越时空将会像投币坐公交一样平常、简单。

  我怕小超理解不了,向他详细地解释说:“地球自转一圈需要二十四个小时,如果我们用二十三个小时、二十二个小时跑完这段路程,是不是可以回到过去或者未来的一两个小时?如果我们奔跑的速度能够让我们飞起来,只要我们飞的够高、够远,是不是就可以去到一个新的世界?”

  小超有些信了。

  我告诉他说:“其实飞机、火箭的飞行速度已经超越了地球自转、公转的速度,可它们依旧逃不过这个时空,只因为它们找不到出去的窗口。”

  不知道什么原因,我突然就想起了八磅锤。

  没有窗口,我们可以去找窗口;找不到窗口,我怎么就没有想过用八磅锤砸一个窗口呢?

  我为这突如其来的灵感所打动,我激动地说:“小超,你信我吗?”

  “信的,我信的。”

  今天是公元年3月26日,一个十分喜庆的日子。小超也被我的激情所打动,一再要求着同去。我伸手按住他说:“不急,你先帮我把要用的东西买过来。”

  该买些什么东西呢?

  我拿出纸笔,一边想,一边往纸上写着说,一个性能良好的打火机,可以给我温暖和光明,可以让我时刻吃到熟的食物;一个指南针,一把八磅锤,一把锋利的匕首,一定量的吃喝,两个马蹄形吸铁石……

  还有什么,一时半会儿也想不起,等我想起再说吧!等小超高兴着走出门,我的嘴角不由地扬起一抹笑。

  小超六岁那年,看着家里煮鱼,他也拿了树棍在别人家的鱼塘周围挖。当有人问起时,他说:“我挖锅煮鱼呢!”

  挖过后在人鱼塘周围点上一把火,火顺风而起,在鱼塘四周的茅草丛里烧了一圈。鱼塘的水沸了,一塘鱼被煮的烂熟。这鱼吃是不能吃了,只能是赔钱,好在他家不是缺钱的主。等赔过这笔钱,小超安静了几天,过后又是现在这个样子。

  想过这些,我又开始忙自己要做的事情。我把屋里屋外收拾干净,给院里的两棵月季浇了水。天晴着,白色的云、蓝色的天看上去就像一个大的青花瓷瓷器。小超也照着清单买了东西回来,我高兴地说,小超,你不是说吸铁石太硬砸不烂吗,我这就砸给你看。我走进厨房,把灶台上的锅刷洗干净,在灶膛里生了火。灶最好是农村才有的土灶、烧柴的那种。煤气灶火劲不够,细枝细叶的绒绒柴火劲也不行,最好是架火焰大的板子柴。

  等大火烧的铁锅腾起一阵阵的青烟,把吸铁石和少量的油盐倒进锅里反复翻炒。记着先放吸铁石再放油,免得顺序反了油被下锅的吸铁石溅出来烫了手和脸。吸铁石下锅的时候力道可以轻一些,以防砸坏了锅。等到吸铁石炒的发灰发白,赶紧盛出来放到舂臼里舂。

  舂要趁热,不要等到吸铁石冷了舂不开,又要重新放回锅里炒。高温下的吸铁石磁性会暂时减弱或消失的,它们在舂臼里被舂时会像舂花生一样四处飞溅着。等真正冷却下来,舂好的吸铁石粉末又重新凝结成一坨,就像是一个碳裹的饭团。小超露出崇拜的眼神看着我,我反倒有些不习惯了,对他说,别闹了,你明天早点过来。

  等第二天早上起来,天气很好。我做过早饭吃了,又把吸铁石粉末放在锅里用细火温着,好让它暂时失去磁性成为粉末,方便我一会儿后吞服。小超一路小跑着赶过来,脸上带了饭粒。没有时间耽误了,我把这次要用的东西搬到院里,向小超解释说,失之毫厘,差之千里。心情,风向,体重,地球引力,各方面的因素都可能导致试验的偏差。所以,小超,我们凡事都不能马虎。

  我在天平秤称了20克的吸铁石粉,用水冲服着喝了,身体没有一点反映。只好又称了20克,脚尖这才轻触着地面往高处飘。我只好把八磅锤拿在手上,这才抑制了自己会飞出去的可能。回头把剩下的吸铁石粉在包里放好,对小超说吸铁石粉不能太多,也不能太少。多了,脚完全离开地面,失去了快速奔跑的助力点。少了,大部分体重还在脚上,又会影响人奔跑的速度和体能。我一百三十斤的体重需要四十克吸铁石粉,你比我要轻些,吸铁石粉末可以酌量再减少。

  小超仔听得很认真,还在本子上做了记录。这次时空旅行,我是没打算让小超跟着去的。小超也强烈反对过,可对于一个只有理论、没有实践过的设想,我又怎么敢让他让他陪我冒这个险呢?

  我把心里的顾虑对小超说出来,小超沉默了一会儿说:“那你自己注意安全。”

  我能看出来小超还担心着我,就拍着他的肩膀说:“现在是年3月27号的早上8点03分,你的朋友田水生开始了他人生中最伟大的一次旅行。”

  小超故作欢颜地笑了笑。我也不说话,整个人像箭一样地飞了出去。

  在快速的奔跑中,我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天上飘,我只能往脚下喷洒凝固剂让脚下空气凝固,来增加奔跑的助力点。眼前的云朵也像柳絮一样从身边滑过,又像有人在东莞安佳工业区的楼顶上装了弹簧,我借着弹簧的力量以一个抛物线的方式,一路翻山涉水似地出现在纯子面前。

  纯子吓得跳起来说:怎么是你?你怎么来了?

  是啊!

  我怎么来了,我不是在梦里吗!

  我故意左顾右盼着说。

  “你比我想象里长得好!”

  纯子笑着说。

  “纯子也带了英气!”

  我们说着只有我们能懂的话,并肩走在竹林深处。我们说了些什么呢?理想,感情,事业?很多话说过后也就忘了,回头认真想了也不觉得彼此的谈话有多少意思,但依然感觉到时光在快速流逝着。

  从竹林出来,太阳已经挂在西山。我们在不远处的餐厅坐下吃一碗且贵且不饱的担担面,和纯子拥抱着说过再见。再以同样的方式和路线返回到安佳工业区的楼顶。楼顶上又有了风,身上的汗水也像山涧的溪流一股一股地往地上淌。水惊动了水里的游鱼,鱼倏忽着打个转儿卷起一汪浑水,躲进了茂密的水草林里。

  草林依旧在天上,像朵朵淡化了色彩的白云。周围的空气也越发地稀薄。我感觉自己像是被包裹在一层半透明的薄膜里,阳光也因此变得斑斓而柔和。这薄膜好像是用手指一捅就破,我特意带来的八磅锤反而是一无用处,就扔了手上的锤子,一头朝着这薄膜扎了下去。

  只听见轻微的一丝声响,好像是窗户纸破裂的声音。一股清新的空气扑过来,我在空中把身体辗转了两个度,然后降落在一处宁静的峡谷森林里。

看看时间,离我出发不过过去了一个小时零五分钟。

第二章:迷离世界

  这里的山是青的,水是清的。漫山遍野的松树,挺拔秀长着。偶尔的一两只松鼠在松林间跳跃,震动着松针簌簌地落在地上,发出深夜里雪片落在屋顶的声音。天气也好,我在草地上吃过东西,稍稍休息了一会儿,又沿着大路往东南方向走。

  走出去约七八里路,转过一个不大的弯,眼前豁然开朗。山下竟现了村庄,袅袅的炊烟腾起,犹如一帘蓝色的梦。我寻着炊烟腾起的方向走,等穿过一条满是车轮印的泥巴路,拐进了一条青石巷里。

  青石巷里有一丛翠绿的毛竹,竹身纤细着。不远处是一排洋槐树,上面结着白色的洋槐花。一个清脆的声音问我:“你不是我们这里人。”

  我寻着声音望过去,一个女子在洋槐树下站着。女子十八九岁的年纪,清秀的脸蛋上生着一两颗淡淡的雀斑。她穿着叶青色上衣,墨绿色长裤,肩膀上飘落着两片洋槐花的花瓣。

  我说:“我来自遥远的地方,或许是山的那头,或许是更遥远的时空里。”

  “你来寻亲吗?”

  “不是。”我有些无奈地说:“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些什么?”

  “这倒是件怪事!”女子说:“都已经晌午了,你到我屋里坐吧!”

  槐树对面的两间屋子就是女子的家。

  我和她走进屋子,有一老一少两个男子一脸惊奇地看着我。那年老者五十上下年纪,年少者二十余岁年纪,女孩向我介绍说:“他们是我的父亲和哥哥,在厨屋做饭的是我妈。”

  女子又来介绍我,她这才想起来问我。我说:“我叫水生,风生水起的水生。”

  “我叫沁杏。融竹者容竹,庆幸者沁杏的沁杏。”

  我正要问“融竹者容竹,庆幸者沁杏”的出处、来历,偏有沁杏的母亲端了饭菜过来。

  中午,就在沁杏家里吃过午饭。

  饭后,大家在一处聊天。沁杏的父亲问我从什么地方来。

  “这事该怎么说呢?”我有些为难地说,“我不知道自己说的话,你们能信上几成?”

  我心情忐忑地把事情的原委说了,沁杏的父亲说:“我信的。”

  对于生活的世界,我们了解的太少了。我们不愿意看到自己不想看到的事情,我们把它理解成幻影;我们不愿意承认知以外的事务,我们对外宣称是传说。传说、幻影都是真实存在的,人只是迷失了自己的本心。这么荒唐的事情,他也信!

  沁杏的父亲告诉我,火烧时有烟,人死后有魂,可人承认有烟,却不承认魂的存在。石有心,树有灵,石、树都属于生灵的范畴,可石、树在生物界总是低人一等。于是,他们的祖先带他们来到了现在这个适合生存的年代。水田长芹,旱地生蒿,生活的环境决定了生活的质量,生活的质量又影响着生活的人。

  在这个下午,我认识了沁杏的父亲,他是这个社会普通的一员,却又是一个社会思想的先行者。

  等到下午三四点钟时候,有女子从门外走进来。看这女子十八九岁年纪,穿一件粉红色上衣,白中泛蓝的裤子。两道浓眉,颜色在眉尾处略淡;一双大眼,眼泡稍带了浮肿;鹅蛋形脸蛋,衬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身高一米六二左右,身材处于胖瘦之间,故给人一种端庄、大气之感。那沁杏已是活泼、大方的女子,但和这女子比起来却是弱了三分。

  这女子看见我,一边往外走,一边对沁杏讲:“家里来客人了,那我们的事改天再去。”

  沁杏拉住了她说:“也不妨的,我们带他同去也就是了。”

  待沁杏去里屋的空儿,女子在我旁边坐了说:“我叫融竹,是沁杏的朋友。”

  我说:“我叫水生,第一次来。”

  此时,我才知道‘融竹者容竹,庆幸者沁杏’的来历。敢情后者是说沁杏,前者是说这女子。

  沁杏也换了鞋出来。

  大家遂步行着往山上走,融竹的额头泛了汗。待走到一个荫凉处,大家在石凳上坐了。融竹用手帕擦了脸,又去旁边的小溪里捧过一捧山泉水喝了。

  又行了百十步,眼前竟现了一处古老的宫殿。门上挂着一联,上联是:盘古死尧舜死夏禹不死,下联是:落花生结籽生尚有小生,横批是:世无圣人。

  入得殿来,先见了造化神像,神像两侧各写着一行小诗,右侧是叹凝窗上影,左侧是帘后望不穿。这诗还有前两句的:春桃初结籽,夏雨九不干。叹凝窗上影,帘厚望不穿。

  从主殿出来,先去了右侧偏殿,里面供着泥塑的缺陷神。这神像供的久了,上面的泥土已经有些脱落。在主殿左侧的偏殿里,供着泥塑的不满神。其下立着离子、尾驹各路神像。离子能言,尾驹不语。

  我跟着融竹、沁杏在各个宫殿里礼拜磕头,心里却在想着世无圣人,如何却又要对造化、不满礼拜?或许从心中有圣人,到心中无圣人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

  忽然想起旧年看的一本旧书来来,里面记载说,昔,造化身死。有不满、缺陷出世,不满为离子神,缺陷为不夜君,演迷离世界。

  又有,大道三千,迷离有二,曰芷禹谷,曰无优庄。庄在东南,谷在西北,为避世之所。

  此处莫不是芷禹谷?

  如果这里是芷禹谷,那已经超脱了时间和空间的范畴。我变得不敢说话,处处谨小慎微着,俨然成了一个不敢言语的小学学生。

  造化曾言七情是经,六欲是纬,经纬纵横就是网。又说,一孔治世,一孔为非,故天下难定。

  夜里,和沁杏的哥哥千乔睡下。千乔问我:“你说的是真吗?”

  我说:“撒谎不是个好的行为。”

  千乔想了一会儿说:“我们村里很少有人出去过,也没有人能够走进来。你的到来是个奇迹,是个谜!”

  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去说,我对芷禹谷、迷离世界的了解熟悉而又糊涂着。

  过了一会儿,千乔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我说:“这里面的究竟,谁知道呢?”

  我们聊起了各自的社会和历史。从盘古开天辟地、女娲补天、造人,直说到防民之口甚于防川、烽火戏诸侯。只是在中唐时候,我们有了分歧。千乔知道李白、杜甫,却不知道李白、杜甫后的杜牧、元稹,我们的认知好像从安史之乱过后就起了断痕。

  我们开始给对方讲述这之后的社会发展和历史。渐渐地,夜已深沉,千乔打了个哈欠说:“睡吧!”

  睡吧!

  可我却没有睡意,耳边只听见千乔的鼾声。

  我推开门在屋外站了,月亮像个银盘,清冷的光辉遮住了周围的星星点点。

忽然就想起了鱼儿、沫沫,他们是否也有着难眠的夜,可是明月、思念侵扰了她?

  鱼儿走了,不知道是回了它昔日的鸟巢,还是跟随了沫沫的脚步。一切的一切,被这寂静引出来,思潮越发不能停止。沿着路缓缓而走,像是有一盏孤灯在内心深处牵引着。后来,沿路的人家少了,人也乏了、困了,就在路边的枣树下坐着休息。

  说不睡,不睡吧!可最后还是没撑住在树下睡了。等到早上醒来,我还在枣树下坐着,身上盖着主人家偷偷放下的薄棉被。旁边的小木凳上放着一碗凉透的米粥,里面的一小撮酸菜显得格外诱人。我起来把被子叠好,放在主人家屋檐下的柴垛上。回来把粥和小菜吃完,还不过瘾!

  这户人家的主人想是下地作业了,门紧闭着,门却不曾上锁,想是为我把门留着。我推门进来,把碗、筷在桌上放了。再环顾四周,屋里的家具、陈设颇为简单,可屋里、屋外却收拾的干净,看不见灰尘。我也就没了和人道谢的念头,这样的家庭是可敬的,不需要这些俗人的繁文礼节。我只是在心里说:谢谢你们的早餐,味道真的很好!

  往回走了约两里路,只见沁杏从树下跑过来说:“你再不回来,我们全家都要出去找你。”

  我抱歉地笑笑。

  沁杏的心情好起来:“你还没吃饭吧,我帮你把饭菜热热!”

  “我吃过了。”

  “在哪里吃的?”

  我也说不清楚,就把自己昨夜的行程和清晨的遭遇和沁杏说了,沁杏说:“你见的是另类人。”

  “另类人?”

  “是的,另类人!”

  沁杏告诉我,在她们这里也是困难的。靠山的人家吃山,靠水的人家吃水,而对于那些山水不沾边、土地又贫瘠的人来说生活就有些困难,他们会向周围的村庄求助,会自嘲为另类人,附近的村庄也会尽全力帮助这些弱势群体。

  可就是那样的人家却给了我一碗饭吃,给我把门留着。

  我说,“太阳!”

  沁杏疑惑地看着我,我和她解释说:“太阳感觉不到自己的好,却在举手投足之间把温暖、光明洒给了人间与人群。”

  沁杏拿起杯子,用喝水掩饰了她的脸红。

  我说:“你没有想过出去吗?”

  “出去做什么?”

  是啊!这里如此美好,出去做什么呢?

  如果是我,我也不出去的。

  沁杏站起来,提着放在屋子角落的挎篮说:“你跟我来。”

  我们走出来,沁杏关了门窗。走在门前的大路上,沁杏从路边折了直直的草茎,时而轻摆着,时而轻轻地叼在嘴里。

  “我们以前也选村长的,只是大家都规矩着生活,村长已经失去了存在的意义和价值。村长几次请辞说:村长是以需要存在而存在的,既然村里现在不需要村长,那村长就撤了吧!村民们也就遵从着他的意思把他换下来,以后再没选过各样的领导和干部。”

  “一直都没选过吗?”

  “是啊!我们自觉、自立,纵有干旱水涝,但我们早作准备。仓里存了一年的粮,水库蓄了一年的水,这些足够我们度过任何一个难关。

  我们相敬相亲,奉孔孟、老庄为先师,以造化、缺陷作信仰,不偷、不抢、不骄、不躁,何必去感受外面的世界和痛苦。”

  沁杏的话让我深有感触,忽然想起某位先生说过的话:当我们想起哪个领域的领导干部,就说明哪个领域出了问题。当我们呼吁英雄的时候,恰正是我们缺少英雄的时候。

  中国现阶段虽然有着各样的问题,但总有一天会变得美好。法律约束着人,人又敬畏尊崇着法。等到我们的国人适应了法,又不需要法律的时候,我们的国家就真的好了。

  到那时候,我可以坐飞机、火箭从祖国的南跑到北,东跑到西,一路火车、汽车、毛驴地来到沁杏面前,上气不接下气地对她说:我生活的时代是一个崭新的时代,一个充满生机、朝气蓬勃的时代。

  我可以邀请她和她的家人去我们的时代做客,带她去门古寺、龙隐潭,带她去丹麦,安徒生的故乡。

  我穿着当地人的衣服,在这里生活了六天的时间。沁杏的家人没有显得很热情,也没有显得不友好,彼此都如认识多年的朋友,自然而大方。沁杏好,融竹也好,周围的每一个人都对我挺好。

  等到第七天早上的时候,我穿回自己的衣服说:“我要走了。”

  “你要走了么?”

  沁杏的父亲走过来问我。

  沁杏和千乔也都惊讶地望着我。

  “祖辈相传沿着大路一直往北,穿过黑松林就可以离开这个世界,你真的要走吗?”

  这是我想生活的世界,可我却抛舍不下那边的希望和感情。我说:“我的朋友在那边。”

  沁杏的父亲想了想说:“那你去吧!”

  我说:“如果有可能,我一定会回来!”

  融竹和沁杏的家人把我送出庄子北边二十里,沁杏和她的父母走了。融竹在旁边站着,千乔嘱咐我说:

  “前面不远处就是黑松林,黑松林下面有一汪清澈的泉水,你喝上两口水再走。”

  我嗯了一声。

  融竹过来给我握了手道别,千乔也上来握了手说:“去吧!”

  我离开二人又走了近两里路,来到座长满了松树的山脚下。远远地瞅见一汪泉水,有鸟雀在泉边喝水,有虎豹在泉边卧着。千乔说虎豹不伤人的,可我看这样哪像是不伤人的可能。

  哪知这虎豹见了人,反倒是转过身远远地去了,脚下的一些小动物也避让着为我腾出一条路来。我过去捧了两捧水喝了,水味清甜,还带了金银花的香。

  喝过水,和一群动物坐着。我能闻见它们身上散发的恶臭,能清晰地看见每根毛发的分叉。在我坐着的这段时间里,有动物来,有动物去,一切都自然着,视我为它们的一体。

  沿着山间的小路行走了近一个小时,松林里已经蒙蒙地暗了光明。再往里走,伸手已不见五指。衣服上也像裹了一层胶平添了许多重量,耳朵里也像是有流质进入。

  我的呼吸急促,嘴巴半张开犹如一条干渴在岸的鱼。流质流进嘴里,竟带了香、甜,犹如小时候喝过的芝麻糊。我试探着用力吸了两口,眼前竟有了一片昏暗的光明。芝麻糊迅速向我涌过来,眼前又归于黑暗,只能双手前伸着一步步地往前挪。

  不知道在黑暗里行了多久,忽然光芒大盛,那浓稠的芝麻糊竟被这光芒隔开,芝麻糊只在光芒外涌动。光芒的下方,一个身着羽翼纱的中年男子在亭下站着。

  我走过去说:“你是离子神?”

  “你记着我?”

  “我在梦里见过你。”

  “昔,造化身死,留双眼于世,是为蓝星!”

  我接过离子神的话说:“见蓝星者无忧无虑,是为上人。”

  离子神笑了,他指着光芒外的流质说:“你刚刚吃下的是时间,时间在外界摸不着、看不见,在这里却凝结成了浆。”

  “时间?”

  我疑惑着。

  “对,时间。时间只有二十四小时,时间却是可以再生的。你刚刚吃掉的时间,在两三个小时的时间里就能够补回来。”

  我仿佛听着天方夜谭里的故事,心情震撼、激动着。离子神告诉我说,时间是一条二十四小时长的皮带,没有起点、没有终点地来回循环。所以只要人够细心,完全可以在今天的时间上看到昨天的记号。

  “昨天的记号?”

  “是的。”离子神解释说:“风划过水,水有了记号;人走过了时间,时间上就有了人的烙印。所以只要有心,完全可以在今天的时间看到昨天的你。”

  “昨天的我!那昨天的我在哪里?”

  我急不可耐地地问他。

  “出了迷离世界,一直往东,就能到你想去的世界。”

  离子神说过这话就没了踪影,周围又趋于黑暗、流质的世界。如此又艰难地走了一段时间,腿脚越发沉重,我躺在地上说:“既然时间是往前的,那就让时间托着我去吧。”

  果然流质把我轻轻托起,一路缓慢着前行。我也慢慢恢复了体力,拿背包在后颈垫着。饿了吃两口时间,渴了把背包里的水拿出来喝上两口。

如此恍恍惚惚地不知道不知道走了多少时候,蓦地眼前一亮,我坠落在一片松软的沙地上。放眼望去方圆三五里一马平川,我已找不见来时的路。

第三章:仑子求雨

  在沙地上稍坐了一会儿后,我背着背包往前走。走了近十余里,环境逐渐荒凉。山高了、多了,却看不见半个人影。一条弯曲、沟壑的泥路上布满了车轮和脚步印,却看不见人影。沿途经过的村庄破落着,听不见一点声响。

  没有生物,连风也没有一缕。

  心情沉重着想要大喊一声,却好像被人紧锁了喉咙发不出声音。把头在泥土、山体上磕,不疼也不流血。一天没吃饭不觉得饿,一天没喝水也不觉得渴。人在地上躺着,也感觉不到泥地该有的硌人和坚挺。

  我是该往东走的!

  可这里,铅色的天不见太阳,黄色的地没有植物不见色彩,我丧失了一切分辨方向的能力和可能。前面是东吧,后面是东吧?一条路,我凭着感觉来来回回地走了好几趟还拿不定主意。到最后,我竟然忘记了最初行走的方向,只能咬着牙在心里发声狠说:“不管了,死就死吧!”

  我只能一条道走到黑!

  好在人在这里是不累的,走了这一天的路,我的身体没有丝毫的不适和痛苦。看看时间是夜里的七点零十分,该是天黑的时候,可天依旧是灰沉沉地阴着,和中午十二点的时候没有什么分别。我找了一处土包靠着闭上眼,不知道眼下的情形自己还要坚持多久?我像渴望爱情一样,渴望夜的来临。

  可现在,我又能怎么样呢?

  我只能走走停停地往前走。

  看不到尽头的前方,时间和距离也显得苍白没有意义。我不累,但我必须停下来调整自己的心情。在这片没有方向、没有黑夜、光明的地方走是痛苦,停下来更是痛苦!

  还能说些什么呢?

  我只能拿出食物和水,慢慢地嚼。有时候感觉自己是一汪水,时常处于心情、事业的低谷,但只要是给我时间,我就可以漫过低谷,去我想去的世界。如此细嚼了两块饼干,心里的激情嘣起:没有比脚更长的路。

  遂又提了背包走过十天、半个月,抑或是更长抑或是更短的时间,我的嘴巴无味,腹部微胀,只剩下头裂开着的疼。空虚、寂寞、迷茫、焦灼如恒星一样在周围时刻环绕,激情也如那萤火虫尾部的灯忽暗忽明。

  这日,我从失败中站起。又行了不知多少路程,天边竟镶了一抹纯洁的白边。不远处的土山包上竟有了一小簇翠柏在山顶吹着,我激动地跪在地上,眼泪忍不住地落下来。

  天气也忽然好起来,火辣辣的太阳照在身上,裸露着的皮肤裂开着的疼。这一刻,痛反倒是一种真实、亲近。拿出水喝了一半,剩下的用来洗了手和脸。

  如此又行走了半月之余,才见了人家。

  这是一个破落的村子,路两边的树木和花草的叶子都打着蔫。有两个老人在屋檐下站着,他们身材佝偻,裸露着的皮肤上长满了晒斑。一个老人怯懦着向我走过来,他的嘴角抽搐着,想说话却始终没发出声音。

  我用手遮了太阳说:

  “去你屋里坐吧!”

  老人的家在这一路的西端,老人开了门把我领进来,给我挪了凳子,自己在对面局促地坐着。

  他的嘴唇干裂的厉害,可我的背包里也已经没了水,不能给他。我说:“你们这里怎么就干得这么厉害,上面也不管么?”

  “上面,哪有上面?这附近也只有我们村子。”

  “年年都这么旱吗?”

  “也有不旱的时候。”

  或许是聊过一会儿的缘故,老人的话明显多起来。

  他告诉我十年里倒有三四年不旱的,如果实在旱的田地里没了收成,他们会去西北角上的死城居住,等收成的时候再回来。

  死城,可是那个几乎要了我半条命的地方吗?

  我没想到那个让我闻之色变的地方,竟是他们最后的避难所!

  我沉默着,老人站起来,指着门外说:

  “仑子求雨呢,仑子求雨呢!”

  “你是让我也去看吗?”

  老人点点头。

  我和老人走出门。

  稀稀疏疏的人群中有人过来问求雨的事情,老人解释说:

  “仑子求雨呢!仑子求雨呢!”

  一群人就跟着走了过来。

  我们来到一块面积近千个平方的空地上,空地的中央有一座用黄土夯实的高台。高台近两米高,上面站着三个年纪相当的年轻女子。右侧的女子手持了令旗,左侧的女子持了竹实。竹实是竹子的果实,是可以炒来吃的。

  中间的女子则神态自若地站着,空着双手。老人指着说:“仑子,仑子。”

  老人大概是想说那人是他女儿吗?

  由于站的较远,我看不清女子的模样,只感觉这中间的女子与平常女子大是不同。

我是把女子以英气、灵气、秀气和俗气来划分的。

  这女子就带了一股英气。

  纯子也是带着英气的。

  我曾经对纯子说过这话,纯子不解地看着我,我进一步向她解释说英雄的英。纯子捂着胸口,身体略略前倾地笑着说我以为是那个yin。

  这就是英气人的典型特征,她们或许不美,却是耐看;为人热情,却不过火;你看不见她哭,只看见她笑,却又笑得含蓄、自然;她们大多理性,却又能理解、包容感性人的思想和作为。在她们面前,一切困难都不是困难。只要想做的事情,就一定能做的好。

  这就是英气与灵气的区别。

  我说。

  老人不明白我的话,咹了一声。

  可我不想对他解释什么。

  再看高台的四周环绕着八座松枝搭成的柴山,柴山高九米。每座柴山的左右两侧各站着一名大汉,一人拿着火把,一人身边立着大的木桶。

  每个人的脸上都有汗在淌,一颗颗汗珠落在地上汇成了小溪流,溪流在低洼处汇在一起,形成一个桌面大的湖泊。仑子抬头看了看太阳,喊一声点火,右侧的女子把令旗一挥,台下的大汉在就柴山的底层点了火。底层多是干燥的树枝,遇火就着。待火烧到高处,多是才砍下的松枝、松针,火势略减,却多了许多浓浓的黑烟。

  众人也热的一退再退,却又不曾退远。仑子在台上喊一声用水,就有大汉合力抱着木桶里的液体往松树堆上泼。待桶里的液体泼出来,我远远地闻到一阵米汤的香。

  凡大火到处,空气流动的厉害,就会下雨。而米汤粘黏性大,用它裹住烟更添了下雨的可能。这一桩桩、一件件都称得上是神来之笔。

  果然,泼出去的米汤浇灭了松枝上的明火,只留下一股股的黑烟在天上翻。烟到空中是要散的,可米汤却把烟裹得越来越大,就像是一颗黑球挂在头顶,周围的光线顿时暗下来。

  黑球越滚越大,米汤被裹在黑球深处,就像是装在黑色袋子里的水。水胀得口袋很透明,又隐隐有弹跳走的意思。人群里有人喊了一声,大家就捡了身边的石头,脱了脚上的鞋往天上抛。乱哄哄地,不知道是谁的鞋子抛上去打中了烟团,雨就哗啦啦地落了下来。人在雨里欢呼雀跃着,仑子打着伞这才从台上走过来。

  等女子走近再看,只见这女子方形脸蛋,下巴略显得尖些;两道又浓又长的眉毛,带着微微的上八字弧度;一双大眼睛,如同被春水洗净的秋波;嘴唇紧闭,鼻梁高耸,穿一身紧绑利落的黑条棕条的独领基固衣,脚下一双草打的步履登稳鞋。若以古人来比,西施比之稍逊了三分英气,木兰比之又输了一汪柔情。

  这女子走来,我不由地退后两步。女子过来挽了老人胳膊,这才望见我说:“这人是谁?”

  “一个路人。”老人说,“刚从我们村子西边过的。”

  “能从西边过来也不容易,去屋里坐吧!”

  女子说。

  这女子就是仑子。

  中午,仑子就着屋檐上流下的雨水给我们做了饭。等到午后,雨水停下来,仑子领我在村子各处走走。家家户户都趁着这刚落的雨水在田地里种着庄稼,四周虽依旧是难掩的破败、荒凉,但每个人的身上都洋溢着勃勃的生机。

  这一路上,仑子和我说不上两句话,村民和仑子打招呼,仑子也是不理。等到傍晚时候回来,偏有人在门口站着。仑子走过来,这人手捧了棉花递过来,恭敬着说:“村长。”

  他的年纪比仑子大了一倍不止,却尊敬地称呼仑子为村长!他说:“晌午雨快停的时候,我眼看着这东西从天上飘下来,却搞不清这东西是何物,就拿来给村长瞧瞧。”

  仑子把棉花接过来,用手捏了,又放在鼻子上闻了说:“这是云精。”

  云精,你们不知道。

  糖精、醋精总听说过吧!

  用糖精能兑出一大碗糖水,用醋精能兑出一大瓶醋,而这云精与水接触就能生出许多的水。糖精、醋精遇水之后会溶化消失,而云精却能始终存在着。从此,这个村子不会旱了。

  仑子的微笑扬上了眉梢,她把云精递给我说:“你也看看。”

  我把云精接过来细看,这云精有手帕大小,色泽白中微暗,用手捏着有凹陷之感。看过后,把云精交回仑子,仑子还回那人说:“回去好好放了,等以后天干了好用。”

  哪晓得这人会错了仑子的意思,转身就往村里的蓄水池放了。等到事后,老人一脸欣喜地回来说:“这云精真是个好东西,才放到水里没有多长时间,池里的水就往上涨,估计到不了半夜,池里的水就满了。”

  我的脸色大变,半夜放满塘,天亮不得淹了整个村子。仑子一边往屋外赶,一边冲我说:“你也来。”

  在池边看热闹的人还没散,刚才拿云精给仑子看的人也在。仑子问:“云精呢?”

  “我怕放身上有闪失,就放池子里了。”

  “你现在倒是不怕闪失,村子要被你毁了。”

  仑子训斥说。

  旁边的人一脸疑惑地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仑子冲着人群喊:“回去拿东西给我捞。”

  人群还不知道要捞些什么,却纷纷地往屋里赶着拿了簸箕、竹筐过来,仑子说:“把云精给我捞上来。”

  可池子里已经是大半塘的水,想捞已经很不容易了。有人在岸上持了火把,有人在池塘里一边捞,一边吆喝着喊。

  仑子说:“把大肚汉叫过来。”

  大肚汉近两米的个子,却生了一双绿豆眼,肚子也大的像有了六个月身孕的孕妇。仑子说你把塘里的水喝了,大肚汉果然趴在水池边把一池水喝个干净。大家又跳回到水池的淤泥里一边捏着一边找,却始终捞不上什么来。有人仰着脖子喊岸上的大肚汉,你肚子里头有吗?

  大肚汉摇摇头不说话。

  再问,大肚汉的嘴憋不住,一股水从他嘴里喷出来重回到池里,池里的人全都被洗了澡。

  这可不是啥小事,村上的人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跑来问仑子说,咋弄?

  “连夜挖四条河道出来,让水绕着村子循环着走!”

  仑子说过这话就走了。

  挖渠沟的事自然有人来办,不需要她操心的。众人齐心协力挖了四条两米深、四米宽的河道出来,安排人拿着盆二十四小时在池边守着,看到水满就往渠里舀。人的心踏实了,留下两个人在池边着,其余人尽皆散了。

  接下来的这两天里,村里的人都四处劳作着,我也给自己灌了几瓶水。这天夜里,老人问我:“我们要去死城住了,你也要跟着去吗?”

  “你们怎么会想着去死城?”

  我不懂老人的意思。

  “村上的粮食不多了,我们必须在死城里住上一段时间,等粮食收作的时候再回来。”

  “仑子也要跟着去吗?”

  “不,她要和村里的年轻劳力在村里看庄稼。”

  老人说。

  我说,这是精神食粮与物质食粮的矛盾、碰撞吗?

  是的。

  可我的目标是东方,我不去的。

  “那你在这边再住一天吧!”

  仑子说。

  我说:“好。”

  这一夜无话。

  到了第二日早上,村民们正准备要走,偏有一种唤作基的大鸟咕咕地叫着从西南方向飞来。这鸟高近两米,翅膀张起来能搭成个三五十人遮风避雨的凉棚。

  它在村里求雨的空地上落了,一声声地叫着。基的出现预示着老人离去、新人降生。

  “希望,这是希望!”

  村里的老人都这么讲,村里也都普遍传递着基的信息。

  “死城还去吗?”

  村里人来问仑子。

  “过一段时间再说吧!”

  仑子说。

  忽然又听人说起仑子怀孕的消息,我懵了,仑子怀孕了,仑子怀了谁的小孩?

  夜里,有人来报了大肚汉去世的消息,老人也抱了刚出生的婴儿过来。

  老人说:“仑子生了。”

  我说:“大肚汉却死了。”

  世事循环,都有其自身的定数。天地间的水是个定数,不会因为各种因素多出一滴,也不会因为各种因素少出一滴;人口是个定数,有人生就有人死,有人死就有生。生者是替补死者位置,死者是为生者腾出空间。

  大肚汉死在小孩出生之前,他这是给小孩腾出位置吗?

  我说:“仑子才怀孕了这几天,怎么就生了小孩?”

  老人说:“我们村里有秘法。”

  这秘法就是用猪油拌沙给孕妇吃下去,就能把孕妇肚里的孩子和子宫一起刮下来,只是女人从此以后再不能孕了。

  这就是希望么,付出的代价也太大了。

  老人问我:“小孩起什么名字?”

  “念娘。”

  老人提醒我:“他是男孩。”

“男孩也叫念娘。”

第四章:仓木化龙

  等到早上起来,依旧没见仑子的身影,基也没了去向。村民们踏上了去死城的征程,我也开始了往东的旅程。

  这一走,又是十余天的光景。

  这日,远远地望见一座小山。山上光光的,却又从中间裂出一条仅一人通过的缝隙。从缝隙走出去十余米,到了山的东边,眼前豁然开朗。天气虽然热着,却有了一大片被蚂蚁草铺着的草地,其间夹着艾蒿和清灵叶。再往东走出三五里远,茅草和艾蒿多起来,株株没过膝盖。看看时间已经是下午四五点钟,离天黑还早,只是人比较累了,就倒在一处草地上休息。

  夜里,被一阵狂风惊醒。

  我跳起来,只见远处的草丛齐刷刷地往两边分开,一条一米来长的小蛇从草丛里窜出来,直直地站在地我面前。由于月光的辉映,我能看见它头顶的冠和腹部伸着的两只脚。

  我吓得惊出一声冷汗,在心里说谁说蛇不长鸡冠不长脚的?

  我试探着往右边小移了两步,蛇也微微转过头。我不敢动了。看看蛇没有动静,我又往左移了两小步,蛇又微微地转了头。它的颈部微微地往后缩了,嘴里也发出嘶嘶的声音。

  它这是要进攻我吗,我赶紧扭头就往远处跑,连地上的包也顾不上拿。

  一阵腥风呼一声从我的耳边掠过,蛇就出现在我的前方,依旧是直直地站着。我害怕地腿脚想停也停不住,就这样惊慌失措间左脚绊了右脚,把蛇扑倒在地。我吓得赶紧跳起来往地上看,蛇的身体已经被我压烂,它在地上挣扎了几下就不动弹了。

  蛇死了吗?

  蛇死了就好!

  我被这一吓吓得瘫坐在地上,等歇过一段时间后,才重回到放背包的地方睡了。正睡得香着,我被人从梦里推醒。我揉着眼睛坐起来,就见两个大汉在我面前站着,他们其中一人的手上就提着被我压死的蛇。

  “包顿捺耳草树笔撇点点?”(音译)

  其中的一人问我。

  我听不懂,只能疑惑地看着他们。那人急了,冲着另一人喊:

  “口是末点,口是末点?”

  我迷茫地看着他们,他们就一人把蛇盘了放在手心,另一人推着我往东南的方向走。等走到一个村子,他们把我带到一棵高大的桑树下,手心盘蛇的那人飞奔着去了,另一个人在树下坐着。

  周围的人也瞅过来对我指指点点,看守的人一边焦急地冲着人群吼,一边把人往远处推。

  我摆开架势说:

  “干什么,干什么,要打架么?”

  人群里也嚷:

  “树口是末点,树口是末点?”

  人多呀,打不过人家。

  我想跑的,可这周围挤满了人,我能跑到哪里去?又听到有人嚷:

  “食撇捺米店点,得啄食草树?”

  众人齐齐地从中间让出一条路来,刚才捧蛇的那人,他手上的蛇不见了,却扶着一个白发的老头过来。老头没说话,提了拐杖打我,却被我侧身闪过。

  他自己却累的直不起腰,指着我说:“包顿捺耳草树笔撇点点?耳食点树哥点门刀树点必点。”

  我说:

  “你说什么?”

  老人在旁边听不清,就有人在他耳边大声说:

  “顿口十哥一阿个树里。”

  “幺点日二捺七米捺少又人保十米捺。”

  不一会儿就有人带了人来,那人的手被绳子反绑着。

  老头说:

  “日顿口碧横用草竖。”

  有人给那人解了绳,老头指着我对他说:

  “草横捺木那比顿七捺树捺比捺,而米捺口横顿。”

  那人走过来。

  “那人是这里的首领,他让我来问是不是你杀了他们的小龙?”

  “小龙?”

  “就是一条长着脚的蛇!那是他们的图腾。”

  “我在夜里睡着,蛇来追我,我没注意就压死了他。”

  “这事不好弄,这村里就赖这蛇活命呢!没有这蛇,全村人都活不成。”

  他这话吓住了我,那人安慰说:

  “你也不用太担心,我们都是汉臣,我会帮着你脱罪的。”

  经过短暂的交谈,我了解到这人叫缪庭,本是大汉的使臣。随张骞出使西域诸国时碰上兵败溃逃的涂陆军,遂被带来此地。和他一起被俘的三十六人都被杀了,只有他因为会本地的语言才侥幸存活下来。

  他告诉我说,既然大家都被抓到了一处,就要想办法逃出去。我说,我有寻龙、医龙的良方,教他们放心就是。

  缪庭高兴地说,好。

  他走过去和老头说:

  “文那月横有十捺顿撇少少一顿土,刀捺口顿刀捺顿捺。”

  老头大喜,吩咐左右说:

  “口碧捺撇碧横,人田横顿碧横口刀日横。”

  缪庭小声和我翻译说:

  “首领很高兴,让人给我们准备屋子和丰盛的吃喝。”

  果然就有人把我们带进了宽敞的屋子,放了馍馍、酒与整只的全羊。

  缪庭问我:

  “不知道水生贤弟要如何寻龙?”

  廖庭比我大十余岁,他是该叫我弟的。

  我说:“去抓一条黑色的蛇回来,把小阮草、艾蒿晒干磨成粉,用火点了熏蛇的腹部,蛇就能伸出脚。敲破蛇的头,在它破的地上抹上口水,蛇就能长出冠。蛇有冠有脚,那就是龙。”

  缪庭脸色大变,放下手上的酒杯说:“这下糟了”

  “怎么回事?”

  “昨天晚上,一夜之间动、植物死绝。小阮草、艾蒿干枯的还能寻见,你要的黑蛇到哪里去找?不如早些谈了才是。”

  等到了后半夜,部落的人全睡了,周围安静地没有一点声响。我一手提了包,随廖庭走出门。我们趁着月色,偷偷地来到栓着百十匹马的马厩。动植物都死绝了,却独有马活着,这不能不说是个传奇。

  马厩里拴着西凉来的小脚马,马高不过一米,安全、速度快,从马背上摔下来也不是很疼。只是在马背上坐着颠的头晕,遂坚持着骑到野外抓扯了许多蕨菜在屁股下垫了。蕨菜有个盘旋的顶端,好几个顶端叠在一起那大自然馈赠的减震器,人坐上去果然舒服了许多。

  这一夜跑出去百余里,待到天明才在阴凉处栓了马,躺在地上休息,心里想着:这下不会被追上吧!

  那晓得涂陆军更绝!

  他们倒骑了马匹,使得马尾向前,马头向后。每个人都在马屁股后面绑了一根直的树棍,使得马即使在看不到路的情况下也能走出一条直路;又在马鼻子的位置装了一块硬木板,每个人都拿了狗尾巴草去挠马鼻子,马的鼻子发痒,一个劲儿地打喷嚏。喷嚏挡在木板上又反弹回来成为一个强大的反推动气流,这气流使得马和马背上的人一个喷嚏就窜出去小半里路。

  我们连夜跑出去的百余里路,在他们看来也就是百十个喷嚏的时间。就在我们躺下没多久,这些人哟呵着赶了上来,缪庭吓的赶紧跳到自己的马匹后面。倒骑了马匹的人只看得见前面和两侧的东西,却看不见廖庭在马后面躲着,只把我抓了回去。

  我被重新在木屋里关着。

  木屋北边的墙上有扇小窗,透过窗可以看见外面的人们和风景。天也热的厉害,蚊子又多,身上被蚊子咬出一个又一个大包。好在天很快暗下来,蚊子在夜里是瞧不见人的。我不说话,它们就看不见我,身上这才好些。

  等到后半夜,有人在外面轻声地敲着门喊:“水生,是你么?”

  是廖庭。

  我惊得从床上跳起来,三两步窜到门口,从门上的缝隙里对外面说:“你怎么回来了,你快走,赶紧走!”

  “我们一起走,你等着,我这就找东西砸锁。”

  “你听我说……”

  我话还没说完,那缪庭已远远地去了。等缪庭回来,三两下砸了锁,冲我招着手说:“快,趁着没人看见,赶紧走!”

  我摇着头说:“我也想明白了,事是因我而起,也就应该在我手上了了。”

  “你语言不通,会死到这儿的!”

  我说:“如果我在,这一族人的希望就在。如果我现在走了,我这辈子都逃不过良心的谴责。”

  “可我的家人还等着我,母亲也上了年纪。”

  我扶着廖庭的肩膀说:

  “我知道,你快走,赶紧走!”

  等我把廖庭送出去,自己重回到木屋里坐了。等到巡夜人巡夜过来,见屋门大开,就把我带到了首领居住的地方。首领被人扶着出来,他们依旧说着我听不懂的话。

  在以后的几天里,被人看管的越发严了。

  每日的吃喝也在逐渐减少,先是一天三顿,再是一天两顿,现在连一天一顿供应也难了。外面的人也在为吃喝、生机而忙碌,可怜我空有化龙成精之术,由于言语不通,只能日日在房里待着。

  这日该当有事,上午落了一场雨,快晌午的时候天晴了。待到傍晚天要黑的时候,天上忽然大放光芒,很多人的眼睛都导致了短暂性失明。这光芒持续了五六分钟,天暗下来,漫天的繁星就像被人用刀子在夜幕上戳出的斑斑点点。

  忽然,一个橘红色的光团从窗口处慢慢降下来。这光团呈鸡蛋形状,有鸭蛋大小。我不能理解,手电筒照在墙上或者有隔挡的地方会呈现一个光团的影,也能够呈现出今天夜里的情况。但光在空中没有遮挡,它怎么就有了光团的存在。

  这是警示,对村里人的警示!

  我赶紧拍着门,冲着守在门外面的人喊:“我要见首领,我要见首领。”

  门外的人听不懂我说话,训斥着开门走进来,我扳直了他的肩膀,让他的眼睛看着我的眼睛。我说,你看着我,你看着我,你就走进了我的世界。

  我就趁着他的思想走出自己身体的时候,一把抓过来攥进我的手里,而我的思想和灵魂侵入了他的世界。我就这样拥有了他的记忆和需要,然后支配着他的身体一路飞奔着到了首领住处,首领疑惑着,见我过来说:“耳又,刀一土刀里村样,村米股十撇?(陆桑,你不在那边守着,过来做什么?)”

  我说:

  “手一日耳又,手日刀样假白刀撇。(我不是陆桑,我是你关押的那人。)”

  “刀谷言人撇?(你胡说什么?)”

  我说:

  “王土被一卜西言比,人一口卜月一筐,干又点外卜服。(现在顾不上多说了,后半夜有大雨,赶紧往高处走。)”

  “刀日服白,点刀日服?(哪里走的,往哪里走?)”

  我告诉他:

  “月撇,刀日刀日啄!(有人,哪里都是家!)”

  我的话让首领迟疑着,我说:“水月日门笔。(没有时间了。)”

  首领这才下令让全族人赶紧拿着自家的东西往高处搬。夜里三四点钟的时候,果然就下了大雨。眼看着雨越下越大,大家只能互相帮助着在山上搭了简易的房屋暂时住下来。我的人身也恢复了很多自由,首领也特许我可以在族人的视线里四处行走。

  有人跑过来说:

  “样外月言高特。(首领有请先生。)”

  首领和他的三个儿子在一处树棚里议事,有下人上来报告说:

  “思村湿一踢撇木七,人村木白踢样踢口一以子日白一样,车小一一土人。(经过属下等人查点,抢上山的各样物品不及存量的一半,连撑十天都难。)”

  三公子莫力不待父亲发话,持了剑向我窜过来。

  “金月白一土日大文撇第土,踢手西比也米用围!(所有的事都是因这人而起,等我杀了他来解恨!)”

  二公子盛临提了剑夹在我与莫力之间,大声呵斥他:

  “八力土止,人踢嗯放围!(父亲在此,你怎敢放肆!)”

  莫力火了:

  “人嗯小手!(你敢挡我!)”

  “手白人一第。(我怕你不成。)”

  两人遂战在一处,盛临抵不过莫力,被人一剑砍翻在地。

  莫力转过来杀我,被大公子琉平持剑所阻。莫力说:

  “手丁西人文日比!(我打死你这蠢货!)”

  首领气的浑身发抖,大喊一声:

  “放围!(放肆!)”

  众人则低垂了剑在一侧,低头立着。

  首领被人扶着走过来说:

  “人踢嗯有一人柯柯二手!(你怎敢对两个哥哥动手!)”

  莫力犹自不服,被首领扇了几个耳光,恶狠狠地看着我。最后,带了身随的百余亲信奔南山去了。盛临、琉平望着首领,首领摆着手说:

  “也土外上也土巴!(他去就让他去吧!)”

  又冲我们挥着手说:

  “人门嗯土比草比巴!(你们也都散了吧!)”

  众人皆后退而出,等出了首领住处,二公子把我叫住说:

  “人尺踢放嗯,文一放上一几撇丁嗯踢人。(你尽管放心,这一族上下没人可以伤你。)”

  雨也下的越发大了,如那十五夜里的月亮,水在上留不住,却冲刷的人间一片皎洁。只是缺水、缺食物,原本预计十天的吃喝现在被改做十五天,又说是要改到二十天,首领在一次会议上说:“西日一比土在女比!(要是小龙在就好了!)”

  我知道首领没有怪罪我的意思,但毕竟是我才导致他们现在的困境。

  可我现在能做些什么呢?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我现在就是那一筹莫展的巧妇。沿着山上的小路过去,是一片干枯的苍木林。首领的小孙子都比指着苍树的树枝说:

  “女西比!(好多蛇!)”

  哥哥禀柠也说说:

  “十股白比!(干枯的蛇!)”

  我按照两个小孩的意思再去看树枝,那树枝果然弯曲蜿蜒着,枝枝是蛇。大家都说蛇不见了,原来蛇都在树上住着。

  据《皇帝内经》记载,蛇千年为蟒,蟒千年化龙。用艾蒿加小阮草烧出轻烟能把蛇熏出脚,用茄子秧煮水能把蛇泡成龙。

  我让弟兄俩在树下,自己爬上树折了一根干枯的树枝下来。树枝干脆的嘎嘣响,有蛇鳞样的东西从上面落下来。回头,带了两个孩子往首领住的地方走。

  首领的身体也是弱了,我跑进房的时候,大公子琉平、二公子盛临并一众人在床前跪着。

  首领见我进来,招着手把我叫过去说:“点服月比撇?(方法有了么?)”

  “月草比和刀笔外女比!(用茄子秧泡水就好了!)”

  “刀刀恁服,手白日手一杯比。(那你快去,我怕是看不见了。)”

  我说:

  “手外土文师日谷人刀手。(我就在这屋里做给你看。)”

  有人忙着去烧水,有人张罗着去寻茄子秧。

  首领在床上嘱咐众人说:

  “手木手样一二比,土一嗯一背口米,土地手样手比,土一土地土底力服四。(我眼看着不行了,老三也不见回来,老大要担起担子,老二在一旁扶持。)”

  众人点头说是,首领又吩咐说:

  “女日月一一土一口米市一,人门又一口,外嗯手厂也,一腰撇一踢嗯,一丁薇也嗯人!(如果有一天老三回来闹事,你们劝不听,就以我压他。不到万不得已,不可毁他性命!)”

  众人跪在地上,齐齐地哭着说是。

  又问:

  “土一日比撇?(诸事得了么?)”

  外面的人赶紧端了煮开的茄子水进来,我把折来的树枝在水里放了。看着这黑褐色的茄子水变的澄清,那白花花的苍木枝被浸染成黑色。树枝绽裂着,开始显出蛇麟,开始具备了蛇的模样。围观的人激动地嚷着说:“撇笔,十白撇笔。(活了,真的活了。)”

  首领被人搀扶着来望,那蛇在水里挣扎个不止,却爬不出来。蓦地咔嚓声响,放水的木桌被压做两截,盆被翻倒在地。蛇爬出来急急地往门外走,大家赶出来,就见一条黑龙舞在空中。

  众人大喜。

  等回头来报知首领,首领已经含笑着去了。众人只得一边料理老首领丧事,一边扶持新首领任继。待诸事完毕,山下洪水消退,合族人迁下山来。

  山下建筑房屋多半被毁,唯独昔日关我之处无恙。推门进来,我的身体依旧在门内侧站着,纹丝未动。我给它掸净了身上的尘土,把思想放回去,我又是我。

被我占了思想的守卫清醒过来,不明白今日来的变故,还想着把我往首领住处押送,被赶来的盛林呵斥这才罢了。如此又歇了两日,才别了硫平、盛林诸人复往东去。

写得不错!支持!

赞赏

人赞赏









































北京白癜风治好要多少钱
北京治白癜风上那个医院

转载请注明原文网址:http://www.hebhezuoshe.com/jyhhy/8188.html
------分隔线----------------------------